冒充者心態

「如果你現在的創作,跟自己個性相去甚遠,或許是你的潛意識在告訴你些什麼,透過作品跟自己對話。隨著時間成長,有天你也會找到跟自己作品吻合的那份貼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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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拍電影的時候就知道,現場狀態跟最終作品總是沒有特別關係。現場凌亂不堪、大家壓力很大、時間很趕,匆忙之下拍攝反而拍出很好的鏡頭。而有時候覺得特別當天特別平順,拍出來的鏡頭反而不見得有特色。理解到產出跟現場毫無關連的時候,對於拍攝時候的狀況平靜許多,因為作品總是有自己的生命,創作者也只能控制到某個地步。

一開始大家用「平靜」來敘述我的照片時,我總覺得受寵若驚,因為跟我的個性相去甚遠。其實我一直都是有點焦慮性格的人,尤其是旅遊照片都是在路途中,有時在匆忙趕行程的狀態底下拍攝,但作品還是有一種平靜的感覺。

一開始我覺得我是否不夠真誠,是不是只是用我熟悉的攝影這個媒介來掩蓋自己個性的缺失?這有點像心理學裡面說的「冒充者心態」( Imposter Syndrome),好像如果看到我本人跟照片氣氛差距如此大的時候就會被戳破。

直到近幾年,人生閱歷跟心態逐漸轉變,我已經不會用「焦慮」來形容自己的個性。「謹慎」或許比較接近,比較不會沒來由地緊張或杞人憂天。慢慢地,好像我已經比較貼近我照片裡那樣的感覺,比較不會覺得自己是「冒充者」。

現在的我瞭解,我的攝影作品一直在跟我對話,告訴我真實的自己是什麼樣子。原來有一個真實的自己,被埋沒在外在的噪音下,當這些噪音被去除之後,我慢慢找到照片中那個自己嚮往的模樣。

如果你現在的創作,跟自己個性相去甚遠,或許是你的潛意識在告訴你些什麼,透過作品跟自己對話。隨著時間成長,有天你也會找到跟自己作品吻合的那份貼切感。

(文章節錄自《攝影思考》一書)

完整的殘缺

《完整的殘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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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設計影展之後,趁著地利之便,來到只距離新加坡飛機兩小時之遙的柬埔寨暹粒。這邊也是眾所皆知的吳哥窟所在地。除了很經典的吳哥日出和充滿歲月斑駁的迴廊和高棉微笑之外,讓我最印象深刻的反而是裡頭殘缺的佛像。其實背後的故事並不美麗,是當時高棉內戰時軍隊破壞去販售的,是紅色高棉底下的瘡疤之一。

當時看到這些殘缺的佛像的時候,不禁會想停留下腳步,在前面沈思駐足片刻。之前看到的泰國臥佛、在峇里島看到的諸多神像都是完整的,第一次看到這麼多受損的遺跡。

也許是人長大了,每個人都過著一個帶點傷疤、一點殘缺在過日子。那些不美麗的經驗、失敗的感情、未完成的計畫像是內心的戰火一樣消蝕了原本在這個世界上出生時完整的心靈。

但即便是如此,那樣的殘缺變成另外一種美。或許有點像是日本「侘寂」(Wabi-sabi)的概念,一種以接受不完美的,無常的,不完整的美學。當陶瓷碗盤破碎了,用金漆修補過後不掩飾它的損痕,反而成為一個有故事的器物。

這些佛像,過了九百多年歷史和竊盜的摧殘,仍佇立在吳哥窟的長廊裡。看著他們不禁想像當初的模樣是什麼?頭、手原本的模樣是什麼?在這個想像的過程中也參與了他的故事。

當一個破碎的人讓我們獨特,讓我們謙和,讓別人有機會參與我們的故事。弔詭地,或許也因為這樣我們更完整。